一个在众人眼中性格开朗、前途光明的18岁大男孩杨诚,以一种决绝的方式,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令人困惑的是,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后,将自己吊死在独居的寝室内。校方认为,患有强直性脊柱炎的杨诚,因受病痛折磨而自杀;而家属却认为,校方未和家属沟通联系,安排其独自居住,校方未尽管理职责。
那么阳光,却又那么脆弱,杨诚的人生轨迹,究竟在哪里发生了逆转?以至于突然间跌入黑暗之渊?
“他实际上已被放弃”
2014年12月13日,星期六下午。如果杨诚不选择自杀的话,他应该去参加当涂县第一中学复读班举办的考试。但他没有出现在班级的考场。
直到晚上10点左右,同学们等来了坏消息:杨诚被发现自缢于宿舍的床沿护栏。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:身高1.7米左右的杨诚,背对架子床呈半蹲姿式,一根红绳绕过他的脖子并深陷皮肉中,两条胳膊弯曲,两只脚合并而膝盖外曲。因为宿舍门被反锁,踹门而入的亲属看到此景后大声哀嚎、瘫坐在地,在场围观的同学也惊呆了。
当地警方随后赶到,将已经僵硬的尸体搬移到冰冷的地面上。亲属张鑫转述法医鉴定说,杨诚当时已死亡10个小时以上。
身在浙江湖州杨诚的母亲钱玲,闻讯后立即赶回马鞍山,12月14日早上5点左右来到当涂一中。钱玲称,直至目前她仍没见到杨诚的遗体。
事情发生后,当涂一中至今并未向外发布任何信息。但在学校内部,老师则告诉学生们,杨诚自杀是因为病痛难忍。
而杨诚的家属在反复思考自杀动因后认为,杨诚被学校分开住在单人寝室,导致其自尊心受到打击,在遭受病痛、孤独后才做出最终的选择。
这可能是命运和杨诚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,这个被众人认为是阳光帅气的花季少年,甚至在某些同学眼中被认为是偶像和男神的男生,在未来无忧无虑的坦途上,却选择了另一条路。他从小在爷爷、奶奶的爱护中成长,热爱书法、音乐和机械,渴望去美国留学,有成功企业家的母亲作为坚实经济后盾。“但在这个追求升学率的学校里,他实际上已被放弃。”亲属张鑫如此总结杨诚在当涂一中的境遇。
失联一天半究竟谁之责?
1996年3月,杨诚出生在马鞍山市。出生后不久,父母离婚,襁褓中的杨诚被判给父亲,而实际上,杨诚是由爷爷、奶奶带大的。但杨诚和父母双方一直关系很融洽,尤其近年来,杨诚和母亲的关系更亲近。
2014年夏天,从马鞍山红星中学毕业的杨诚,高考成绩并不理想。家人建议,可以去其他学校再复读一年,于是杨诚和同学夏雨一同前往当涂一中复读,两人甚至相约,要分到同一个班级,住在同一间宿舍里。论教学质量和升学率,当涂一中在马鞍山人心目中排名靠前。
2014年8月份,常感腰疼的杨诚被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诊断为强直性脊柱炎。据骨科专家介绍,强直性脊柱炎系免疫系统疾病,以现在的医学水平尚不能治愈,但通过药物可以控制病情,但发病时较为疼痛。在母亲钱玲的安排与经济支持下,杨诚前往上海、南京看病。而学习任务繁重的复读生涯,暂时终结。
钱玲曾致电班主任臧老师,就杨诚的病情向其请假,并希望班主任能够给杨诚一个宽松的环境。直到2014年10月,在外地治病的杨诚回到当涂一中开始上课。杨诚的同学黄小华、蒋亮向市场星报记者证实,杨诚有时请假。黄小华介绍,按照当涂一中复习班的学时安排,每周六上午上课,下午考理科综合,周日上午按单双周分考语数外三科。
家属张鑫称,公安机关监控视频显示,12月12日(星期五)中午,当杨诚回到宿舍后,再未外出,直至13日晚被亲属发现死于宿舍内。而这一天半的时间,杨诚既没去上课也未请假,而校方未与家属联系。
13日当晚,学校获悉杨诚死讯后,相关人员赶赴现场,杨诚小姑妈胡娟在校门前偶遇班主任臧老师,胡娟称其在询问周六学校有哪些课程安排时,臧老师却说周六不上课。市场星报记者联系了臧老师,当其得知记者采访意图后,称再联系,之后再与其联系,就一直未予接听。
渴求去美留学的阳光少年
病痛在一段时间内可能困扰着杨诚。当涂一中校方解释说,强直性脊柱炎是“活着的癌症”,无法根治,而且主要在夜里发病。可能是夜晚杨诚在宿舍发出声音,导致夏雨主动搬出去,不愿和杨诚住,其他同学也不愿意和其住,最终杨诚独居。
钱玲曾多次询问杨诚的病情,但杨诚总是告诉她,不疼了。而杨诚对其他同学则闭口不提病情。
而作为主要当事人的夏雨,在杨诚自杀后,再也没到学校上课。2015年1月6日晚,记者找到夏雨的家,但其不在家。夏雨的母亲说,夏雨至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,夏雨很崇拜杨诚,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自杀。
“他很阳光。”这几乎是所有人对杨诚的印象。这个爱笑的大男孩,更让母亲钱玲从心里赞赏。由于近年来钱玲在经商上较为成功,她觉得杨诚在上完大学后可以到自己的公司来做助理,为此,杨诚有时主动帮助母亲做业务PPT,以加快对企业的认知和了解。对于去美国留学的渴望和冲动,杨诚不止一次地向外人提起。
他的初中老师王丽丽接受市场星报记者采访前,并不知道杨诚的死亡。“他非常聪明,初中时成绩很好,2014年夏天,他来看望我,和我谈梦想,谈大学。”
同学黄小华至今难以接受杨诚自杀的事实,“他很阳光,喜欢音乐、机械、拳击,我觉得他近乎于神,至今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。”
被淡化的死亡事件
1月6日下午6时,当涂一中校园内路灯点点、细雨绵绵,在男生宿舍梅兰园A栋4楼,市场星报记者找到了杨诚曾经的寝室A433。“整个四楼的学生已经搬走了,目前大概只剩下一个人。”黄小华淡淡地说。
在杨诚自杀后,当涂一中至今未对外发布任何信息。杨诚的同学称,在班级里,老师的说法是杨诚因病痛而自杀。
当涂县公安局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说,杨诚之死定性为自杀,对其缘由警方就不再做调查了。
当涂一中陶副校长认为,当涂一中在管理上确实存在疏忽漏洞,校方已责成物业公司加强整改。杨诚是离异家庭,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。陶校长并未解释关于杨诚自杀的原因,但他提出,相关遗物均被警方掌握,具体原因需要警方调查。
“高中生能不能单独住在一个寝室,目前还没查到相关规定。但其家长没有主动和班主任打过一个电话,班主任多次和母亲联系,但她总在外地。”陶校长说。
而家属们认为,校方并未说过杨诚单独住宿的事情,臧老师前后只与钱玲进行过两次通话。当涂一中作为省重点中学,违规开设复读班,学校将责任推到杨诚病痛上,令人难以信服。
当涂县教育局纪委吴书记告诉市场星报记者,当涂一中开办复读班,是退休教师在校内举办的,教育部门会对此进行查处。
目前,当涂县正就杨诚自杀事件与死者家属做协调处理,马鞍山市校园纠纷调解委员会也介入调解当中。但是,杨诚自杀的原因依旧是个谜。 (文中人物均系化名)(市场星报)